“想象一下,大屠杀凶手的孩子长大后会是什么样?”这是纪录片《我的纳粹遗产》中的第一句话。 出生于1939年的尼克拉斯·弗兰克,不得不用一生的时间面对这个提问。 尼克拉斯的父亲汉斯曾任纳粹德国驻波兰总督,他把这个国家变成了屠宰场,人称“波兰屠夫”。二战期间,600万犹太人在波兰的集中营里遇害。汉斯曾夸口:“如果每杀7个犹太人就贴一张海报,那么就算伐尽波兰的森林,也造不出那么多纸!” 尼克拉斯记得童年时跟母亲一起购物的情景。他们驱车穿过贫民区,母亲为自己挑选皮草和围巾。犹太商人们看到这位“皇后”,抢着把最好的皮草卖给她,只求得到后者“宽恕”。 年幼的尼克拉斯穿着黑白相间的昂贵套装,和保姆一起坐在奔驰车后座上。“人们用哀伤的眼神看着我们。我向一个男孩吐舌头做鬼脸,他转身走开了。”他回忆道,“我觉得自己赢了,得意地笑着,但保姆悄悄把我拉回座位。”
这段混杂着幼稚和残忍的记忆,让如今的他深感不安。 父亲留给尼克拉斯的记忆大多是苦涩的。只有一次,他在城堡的浴缸里洗澡,父亲走进浴室刮胡子,把一点肥皂泡沫抹在他的鼻尖。这是他唯一能回忆起来的父子间的温馨时刻。汉斯与妻子感情不和,也不喜欢尼克拉斯,甚至不相信他是自己的亲生骨肉。 尼克拉斯告诉英国《每日邮报》,父亲多次带着他观看纳粹士兵折磨集中营里的囚犯。瘦骨嶙峋的犹太人骑在驴背上,纳粹士兵抽打驴,他们便被狠狠地摔到地上,再慢慢爬起来,艰难地爬上驴背。尼克拉斯记得,看到这一幕,父亲轻轻笑出了声。 作为“战争儿童”中的特权者,尼克拉斯享受了权力带来的种种好处。但他鄙视和厌恶父亲,说他是“卑鄙小人”“希特勒狂热分子”。他十几岁时的画作上,满是被害者的惨状。 “我反对死刑”,他曾对英国《金融时报》表示,“但我的父亲罪不容赦。” 1946年,汉斯在纽伦堡审判后被判死刑。尼克拉斯把父亲的遗像放在钱包里,时时提醒自己过去的罪恶。 他始终无法摆脱有关父亲的记忆,“我一生都为他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”。他不时梦见集中营里成堆的尸体:“我的国家永远无法摆脱过去,这段历史还没有结束。” 作为纳粹军人的后代,81岁的蕾妮体验过相似的羞耻感。 因为营养不良,她小时候被送到瑞士的姨妈家。姨父是家具商,家里总是充斥着一股皮革味,客厅里放着漂亮的沙发,上面摆着很多小册子。 趁着姨妈去苏黎世,她偷偷翻看了那些小册子。当意识到上面记载的是关于集中营的内容时,她遭受了人生中最严重的打击。有人在街上当众抽她耳光,大喊“你这个可恶的德国佬”。蕾妮痛哭流涕,却无言以对。
2岁的汉尼洛尔记得母亲去世前后的每一个细节。 那天,母亲突然腹痛难忍,等了很久才有邻居把她送进医院。医生说,她的阑尾破裂,唯一能救她的只有盘尼西林。战争时期,普通人在黑市上才能弄到这种珍贵的药物。汉尼洛尔的姑妈想办法买到了药,但已经来不及了。 奄奄一息的母亲被丢在医院的走廊,被腐肉的气味包围着。她说自己口渴,汉尼洛尔急匆匆地跑到商店,设法买柠檬水。柠檬水终于买到了,但母亲离开了。 在那个人命如草芥的乱世,死亡司空见惯。许多“战争儿童”在追忆往事时,试图用孩子能理解的方式描述死亡。 82岁的沃纳说,一天,自己发现大门前有一具尸体。那个人试图藏进一幢废弃的建筑,但还是被纳粹士兵拖了出来,处以绞刑。遗体在沃纳家门口躺了好几天,孩子们毫不畏惧地在一旁玩耍,还把鹅卵石扔进死者嘴里。 遗体被草草掩埋,没过几天,一辆卡车开来,把遗体从路边的土坑里挖出来运走。沃纳和小伙伴好奇地围在一旁观看。那天吃午饭时,他突然想到尸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和暴露在外的骨头,随即想要呕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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